与风再相逢

九月末，圣保罗教堂前。

梧桐叶落，秋风略带了丝凉意。

姜棠扔出手中最后一点饼干屑，拢了拢大衣，坐在长椅上。

刚才还聚在姜棠身前的鸽子，看到姜棠坐下后，毫不留恋地飞走，寻找下一个来投食的游客。

初秋的天空最是晴朗，许是因为在教堂上，这一方天空格外明净。

姜棠抬起头，努力看着教堂巨大却不显笨重的圆顶，圆顶上安放着金色十字架，她想起五年前，陈曜牵着她的手来到这里，告诉她，圣保罗大教堂，是世界第二大圆顶教堂。

他们在教堂下接吻。

她追随陈曜，从15岁开始，到24岁结束。

她花光了青春，只为给自己上一堂刻骨铭心的爱情体验课。

姜棠这次来圣保罗大教堂，是为了向过去告别。

明天，她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8年的国家。

她24岁和陈曜分手，又经历了车祸和退学，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几年，好在有好友夏黎明的陪伴，才最终走了出来。

她去学了自己最喜欢的烘焙。

剪短了陈曜曾经无数次亲吻的长发。

换了自己所有的联系方式与社交账户。

这次回国，姜棠计划着和夏黎明回国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甜品店，她想从这个甜品店开始，开始自己新的生活。

当初姜棠向夏黎明说出自己的想法时，夏黎明不仅很支持她，还提出了要一起加入。姜棠知道，夏黎明只是为了鼓励她，所以她并不希望夏黎明放弃自己所学的金融专业，可夏黎明只摆了摆手，颇有些潇洒地说：“我可不愿意每天活得那么辛苦，和你一起开一家甜品店，你负责做我负责卖，这日子想想就潇洒。”

姜棠想不出反驳的话，只能同意。

姜棠15岁时，父母遭遇车祸离世，她被亲戚们推来推去，没有一个人愿意领养她，姜棠的父母走得太突然，也没有给姜棠留下什么遗产，亲戚们自然不愿意家里多出一个吃白饭的人。

后来是妈妈的朋友实在看不过去，收养了她，她来到养父母的家，才知道领养她的阿姨有一个儿子，叫陈曜。

从那时开始，她就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家，即便养父母和陈曜对她很好。

后来，她和陈曜的恋情被养父母发现，她知道，她连这个所谓的“家”，也失去了。

姜棠从回忆里抽离，再次望了一眼圣保罗教堂，仿佛要把这座雪白的建筑，深深地刻在脑海里。

她不再停留，转身离开。

“……姜棠？”

姜棠不知道如何去形容这个声音，有些急，又有些不敢确定。

从没有人这么喊过他，即便是陈曜也没有。

姜棠回头，寻找声音的主人，回头的瞬间，秋风吹起了她刚长长的头发。

陆景凡就这样出现在她的世界。

姜棠看着眼前的男人大步朝自己走来，米色风衣随步伐摆动，他的腿很长，没几步就走到自己面前。

“姜棠？”他又问了一遍。

这一次声音没有了刚才的不确定，虽然还是带着疑问的语气，但他明显确定了眼前的女生就是姜棠。

姜棠微眯起眼睛，男人又站得太近，身高差让她不得不抬头仰视他。

姜棠顺着目光看过去，先看见他如刀般的下颌线，再是高挺的鼻，深邃的眉眼，偏偏睫毛又纤长，皮肤又白。

姜棠觉得他有些眼熟，但还是没什么印象，直到看到了他眼角下的泪痣。

“陆景凡？”

姜棠有些惊讶，她高中毕业就再没见过陆景凡了，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。

陆景凡刚才走得太快，这会儿还在微微喘着：“远处看着像你，本想再仔细看看，没想到你要走了，情急之下就喊了你。”陆景凡道。

姜棠冲他笑着说：“那幸亏你没认错，要是认错了可就尴尬了。”

陆景凡眼角弯了弯：“确实。”

“你来这里旅游？”姜棠问陆景凡。

“不是，我们医院来Y国开研讨会，今天是最后一天，我来探望我的导师。”

姜棠一愣：“我记得你大学读的Q大？”

“本科读的Q大，研究生和博士都是在这边读的。”

姜棠点点头：“噢。”

姜棠不是会叙旧的人，尤其对着不太熟悉的陆景凡，没聊几句话就觉得尴尬。

“那祝你今天玩得愉快，我先回去了。”姜棠冲陆景凡摆摆手，想要开溜。

“姜棠—”

姜棠回头，有些疑惑地等着陆景凡开口。

陆景凡攥了攥拳，他有许多话想问姜棠：为什么退学？陈曜对你还好吗？你……还打算回国吗？可此刻对着姜棠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，只觉得喉咙发干。

最后陆景凡只问了一句：“你过得好吗？”

姜棠一愣，显然没想到陆景凡会问这么一句。

她犹豫了一会，随后用力地点点头，额前的碎发随之晃动：“过得很好，以后会更好。”

……

陆景凡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，直到广场上的鸽子再一次飞过，才意识到姜棠早已经离开了。

他自嘲地笑了下，也是，有陈曜在，她一定会过得很好。